白濑不记得走了多久，一门心思向前、向前，悠太的胳膊环着他的脖，微弱的呼如同被风摇动的残烛，他必须在它熄灭之前抵达。

终于跨过擂钵街的边缘。

白濑停下来估摸着损耗的力；很轻快，还有余力，能到。

“持住，我们快到医院了！”白濑兴地说。

悠太没有回答他。

“喂，悠太？喂！”白濑颠了颠背上的孩，悠太的肢松了，吃不住劲儿他的臂膀。

白濑把悠太放下来摸索他的脸，鼻端燥而宁静。又解开领摸颈侧动脉，两栖动的肤一样黏的，没有血奔的痕迹。

白濑托着孩脖的手哆嗦起来，那截连接和颅的肢果冻似的掌心。悠太的颅跌落下去，没雪中，冲击力扬起几片雪，轻柔地盖住他的睛。

他就说怎么路上和悠太搭话，悠太不回应他，他还以为这孩叛逆期到了。

原来在他不知的时候，悠太死了。

白濑站了好一会儿，想明白这个事实。

悠太死了，这很正常。擂钵街每天都要死人，活人也没有不死的。白濑亲手收殓过的同伴的尸，没有上百也有几十。悠太死了，这没什么。

与活着的无穷无尽的胆战心惊相比，死亡是安逸的终结。

好小，你抛弃大伙儿，先去天国享福了是吧！白濑想这样笑骂，一面昂起张望附近有没有值得作为坟墓的风宝地。

擂钵街少有如此洁净的时刻。白茫茫一片，连棵草都没有，偶有几片银亮的铁突雪地，边缘的锈蚀把一圈雪染成朱红。应该是作为临时工厂的地方，在擂钵街爆炸后连同厂房的残骸废弃在这里。

苍白的雪稀释了彩。地平线和天际合为一，时空在尽不断延长、伸展。抬仰望，降雪仿佛要把整个大地拥抱过去。

就是这么广阔的世界，连埋葬他们的地方都没有。

大脑分成两半，一半理智地下着判断，一半手足无措地哭嚎这他妈算什么。白濑去摸袋里的烟。手不听话，抖得厉害，烟掉了。他俯捡烟，没站稳，僵的膝盖咚地一下砸在地上。

白濑索坐下来火。

郁的灰烟雾充满肺泡，寒风中烟丝一刻不停地拉伸变形，有那么几次很像他死去伙伴的象的脸。

白濑加羊没几天就有只小羊病得快死掉，待同伴把尸当柴火烧了，算是尽其用。白濑懂他的意思，人的生命是这样，源源不断吞噬掉宝贵的资，维持生理活动，死去的刹那灵魂离，连同全年无休的渴求，连同填补这渴求而消耗的资，一起升天空，留下一空的躯壳。把仅存的作为消耗资的补偿，为其他生命延续下去，才是划算的法。

但是一个领导者前辈严词拒绝，说什么在擂钵街生存已经失去人的资格，再不尊重死亡，就和真正的野兽没有分别了。大家受动，有同伴死去，便一起用自制担架抬着尸，送横滨海，和鱼儿同眠。如今想来，这怕是避免尸在睡觉的屋腐烂生蛆的托辞。

那个前辈后来怎样？不记得。要么长大了离开羊，要么死了，尸睡在海底。

我们的命运也是这样吧，白濑想。

今天我背着悠太去死，明天就是谁背着我去死吧。

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个确定的日期呢？为什么要我一页页撕下日历计算死亡的迫近，又要我每天挣扎着醒来还得谢今天也能睁开睛呢？

如果我是悠太就好了。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。

白濑想要大哭，大喊大叫，随手抓个人拼命摇晃肩膀，质问他为什么；但是他没有，苦难铸就的嚼勒他的嘴角。

白濑举起指间的烟，当自己的咙是再用最后一次就投焚化炉的垃圾，竭尽全力嘶吼：“啊，悠太！啊，老天爷！”

“啊，把最后一香烟了，这是好东西啊！”

悠太的尸被雪吞噬。香烟也燃尽了。

僵成一座落雪的雕塑之前，白濑拍打几下衣服，腾空的雪有如一串烟雾，裹挟着他走了三四步，又停下。他极力想要回看，还是没有。

白濑朝后挥了挥手，走远了。

白濑一脚浅一脚回了羊。等待他的小羊羔都吃了一惊，他状态很糟糕：脸发青，嘴裂，肤和白上布满血丝。

“怎么样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