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未拥有，也不会拥有的那些东西，终于也离开了他。

有时他会想，就这样恨他也好。

院里多的是冬青、紫荆和雪松等常青树，不论何时来都只瞧得满目苍翠。再往里走一些便是一幢掩映在繁茂枝叶里的三层木楼，上面挂着幅没刻字的松木牌匾。这是陨日城城主叶风城的住——和外界人猜测中肩接踵、车龙的闹去不同，这儿实在冷清得不像是住人的地方，只有清晨和傍晚，送药或者汇报城中事务的人过来才算是有了人气。

覆巢之下，焉有完卵？

“有什么可怨恨的？”

他简单说了一下：原来谢筠拒婚时已有，那孩被她藏起来那么多年，终于还是被叶江临找到，认回了叶家，成了叶风城的兄弟。

叶风城坐在窗边的位置上，像是在等什么人。

不远，那失了躯的颅张开嘴尖利地哭号起来，哀嚎凄厉至极，叫人不忍卒听。

病得快拿不起剑的那一刻，他也只是平静地接受，觉得无所谓，毕竟他最初练剑不过是为了排遣寂寞，失去了这个他还能修习术法。而城主这个位置，他一直都无所谓，如果有其他人要，只要对方不是什么大大恶之徒，他也乐得奉上。

纵然他很少踏院，也知叶岑的是什么事：他会诛杀一切会危害到陨日城的家伙，直到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叶家。

这觉他只有过两次——一次是叶江临约他饮酒，一次是叶岑与他写信。

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个恶毒至极的诅咒，可当时他不明白叶岑为什么一副早已看透的神情。

·

叶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反问他了另一个。

太晚了，他的结局早在相遇前就被写好。生命中稍纵即逝的那些乐，以及绵长的苦痛，都被写在了命格里，再不会有错的那一刹那。

他当年问过的问题早就有了答案。

的金光到它的里，将其烧成一滩焦臭的粘稠。

·

叶岑虽严肃，但不是不通情理的人。他不单教他习剑，还会给他带许多城里的新奇玩意奖励：小时候是一只大鸟形状的风筝、一块成小人样的饴糖、一颗光溢彩的琉璃珠，据说都是外面的小孩喜的，再长大一后就是剑谱、记载着失传术法的书卷等等。他说不上多么喜，可这是叶岑的一番心意，便都欣然收下。

只是他那时想不明白，总想着自己已经是要死的人，能将这悲哀苦涩的命运一并担下，却希望那少年能挣脱这绝望的回。后来他意识到，他们的命运其实是连在一起的，但那时他已经把叶惟远推开太远，再不好去打扰他接下来的日。

读书、练剑、修行……每一样都枯燥得很，在这样孤寂的日里，唯一能称得上消遣的是每月叶岑从外面回来的日。

门外的尹静抱着刀，

赤红的日斜挂在半山腰，将湖燃，于镜像的倒影里无声燃烧。

拾叁。

纵使过去了千载光，院依然如旧。

不要告诉他们。

你到底说了什么，让他那样奋不顾地把自己的命放在了一个轻如草芥的位置。

直到某一日，他才明白叶岑指的是什么，但那时一切都已太晚太晚。

“你会怨恨吗？”

向南的幽回廊走到尽，叩开两扇清漆木门，里的另一番开阔天地。

“叶岑，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？”

一年中最寒冷的日，白昼短如须臾，稍一眨就从指间溜走了。

下病还没好全，另一边就已经来信他动了，说是推算来的日就在这一两个月间。

他最见不得那个人难过，却在最初的时候一次次地要他难过。

“因为你的将来注定会失去很多东西。”叶岑叹息一声，“不论是你有过的，还是你未曾有过的，它们都会离你远去。”

叶怀瑾行走在仄的回廊里，影像蠢蠢动的鬼，贴着他的脚后跟，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到了一丝焦急。他刚从城中回来，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急，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不停蹄来见叶风城。

也不知叶家人用了什么法，院里的是终年不谢的，木芙蓉从早开到了晚冬，寒梅居然有朝一日见过盛夏时节，而紫藤则是爬满了它们能碰到的每一个角落，叫人经常产生季节错之。

“那孩，会和我一样吗？”

又一次叶岑从城里回来，这次他什么礼都没带，而是带来了了一个消息。

从这扇窗里看去，刚好能看到院里发生的一切，那里空无一人，只有开在光下的朵。

如果恨他，那么他死的时候，叶惟远就会少难过一。

随着李襄君棺木的开启，叶惟远上背负的污名被洗刷掉一小分，离他所追寻的真相似乎又近了一。但真相是什么，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在意，他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
云巍奕读懂了那神里的讯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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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后来便是叶江临病逝，叶岑被杀。

不要告诉他们他还能活多久。

是手中的剑还是这偌大的陨日城？

从海上回来当天夜里，他大病了一场，云巍奕几乎整夜未眠，忙忙，天快亮的时分度总算退了下去。他从不拿自己的当一回事，云巍奕嘴上不说，实际上好几次从鬼门关边上拉了他一把，这恩情他都不知要如何回报。

“你要有兄弟了。”

于是就这样好了。

他留给他侄的时间只有每月的第一天。

叶风城对这景并不陌生。

打小他就不好，隔三差五就有疼脑，吃了多少药调理都不见好。大夫说这是打从娘胎里带了病，需得静养，而他母亲去得很早，和叶江临又不怎么亲近，所以他就在这院里一个人长到这么大，都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。

他有过什么呢？

已经被定为下一任城主的叶风城倚窗而立，不知在看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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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从哪一代起，叶家直系的青年男就不再长命。他们多的能活几十年，少的只有十几年，有病故也有死于非命，这么多年来，叶家人不是没有找过解法，可除了丹田的一异状，他们几乎找不到任何不妥之，只能任由宿命就像逃不开的云一般笼罩在他们的。

叶风城掉掌心如雪中白梅的那一血迹，抬一看就看到云巍奕那张晴不定的脸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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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鬼胎的颅被他带了回来，盛装在金匣里，贴好符咒，埋地底永不见天日，而李襄君的遗骸则是须得重新挑一个良辰吉日，好生安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