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想大丈夫世，遇知己之主，外托君臣之义，内结骨之恩，言必行，计必从，祸福共之。”

老刘婶同刘英互看了一，又同时翻了个白。

秦敬跟老刘学坏了，也一副老小孩儿的德要献宝，刘英自然不会扫他的兴，看了好几次，也还肯低下认认真真地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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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这天他却突地全回忆了起来，一桩桩地，一笔笔地，有两个人的故事，就发生在自己边儿，故事中的人是自己熟的人，如今回忆起来却全不觉得真实，竟像离自己的日无比地远，远得像传奇话本，像自己改说评书後讲过的虚构段。

“我爷爷这又发什麽！症呢？”

不过其实沈凉生也不知痛不痛，一天到没几个小时是醒的，人虽瘦得包骨，面上神却很平和，竟一不觉得难看。

“别这麽说自个儿，那是他们没光。”自打秋天那日之後，秦敬的脸反倒好了，不再见什麽撑著劲儿的意思，当下便也笑著拍了拍刘英的手，“再说女孩丰是福相。”

“你甭搭理他。”

自己是个讲段的俗人，可段中的人不是。

“有时我可後悔呢，”刘英吊好药，陪秦敬坐下来说话，因著想要安老人，嘴角一直带著笑，“您说我怎麽就没淘生成我沈爷爷的亲生孙女呢？我要是随了沈爷爷的长相，再瘦一，追我的人还不得从咱家排到百货大楼去，也不至於那麽难找对象。”

老刘突地站起来，似被戏里的念白猛地惊醒了，扯著大嗓门儿，荒腔走板地跟著唱了几句，又用小名儿著戏音招呼大孙女：“英儿，快快打酒来，跟爷爷喝上两盅！”

“要说这也不是他最好看的时候……”秦敬把合影给小辈儿看过，却难得提起旧事，也怕说走了嘴。但现下他已不在乎了，或者是终於忘了要守秘，只握著一张旧相片，自顾自地沈浸在回忆中，“我跟你沈爷爷回遇见的时候……哦，那是第二回了……你知中国大戏院吧？那天我想去看戏，可人老麽多呀，本买不著票……後来我站在路边儿，就说站在路边儿看看闹……再後来……”

实则那张相片刘英早看过好几次了，再说也看不什麽来──文革抄家时好多旧相片儿他们都不敢留，连解放时拍的合影都赌气烧了，只有抗战胜利那年的合照，无论如何舍不得烧，便藏在铁盒里，在院里挖了个坑埋了──老照片的相纸本就发糊，因埋在地里受了气，照片上的人就更模糊，确是看不大清沈凉生年轻时的模样。

“其实他最好看的时候你没赶上，”秦敬顺著她的话往下说，又像要献宝似地站起，“等我给你拿相片儿看看……”

“我这哪儿是丰啊，”刘英见秦敬肯笑，便变本加厉地拿自己开玩笑，举著自己的手，“您看看，这都胖成猪蹄！了，怎麽少吃都瘦不下来，可愁死我了。”

冬後沈凉生已吃不了什麽东西，多半靠输支持著，人便瘦得厉害。刘英虽然年纪轻，也没工作几年，技术却很过，手底下既准且稳，能扎一针绝不扎两针，只想说可不能让爷爷多受痛。

那是一，闹闹地，锵锵锵锵锵──

一路乎乎地走到家，吃过晚上饭，老刘打开话匣，依旧听著匣里传的戏音愣神儿。

心儿宽，到老也懒得回忆旧事──想当年如何如何，说来有什麽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