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敬那因著老吴的安排，被调到河北区一所新成丄立的小学任副校长──老吴本想让他校长，但秦敬决推辞了，只自己教了半辈的书，除了教书也不会别的，主持不了行政工作，便连这个副校长也只是挂个名，实则还在带班上课。

“快了吧，应该在路上了。”

“秦敬，”沈凉生并未走近他，只是立在那儿，一字一句地问他，“四十不惑，你觉著我还在乎什麽？”

老吴家里只有两个女儿，大的早嫁了去，小的当年跟著队医护员，後来不幸牺牲了，这几年跟他们常来常往，几是把他们当半个儿看，总想趁著自己还没退，为他们把往後的日铺垫铺垫。

五反运动结束了，沈凉生虽说平安无事，但到底成分在那儿摆著，老吴认为私营不如公，还是想找战友为他在国营厂里安排个工作，国家也确实需要这方面的人才。

“小秦，咱这棋都下了两盘儿了，小沈什麽时候过来？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“你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麽没归置的，”沈凉生淡声打断他，见秦敬不动地方，又补了一句，“倒是去啊。”

秦敬闻言还真转去了厨房，可见也没什麽再能归置的，便似失了魂一样站在当地，站了一会儿，手突然抖得厉害。

晚饭桌上老吴把自己的意思说了说，沈凉生也没反对，只说劳您费心。老吴却咱们谁都别说客气话，我这儿还觉著让你

不过便是主动认捐，却也不是把全副家底都捐了去──组织上并非要把个人私产全收归公有，只是茂大楼这层公寓，因为整座大楼都被和沈凉生一般心思的持有者捐献给了国家，他们自然也是不能留的。

有些话年轻时怎麽麻怎麽说，可到了这岁数儿，终是不会再说了。沈凉生只带著秦敬搬到西小垫那小公寓里安顿下来，把日一天天地好好过了下去。五二年国家开展“五反运动”，不少解放前的资本家受到了牵连，沈凉生却因当年受过表彰，这两年也只老老实实地开饭庄，该缴的税一分都没少缴，被一批定为“模范守法经营”，并未吃什麽苦。

搬家前秦敬默默地收拾东西──最近他都是这副蔫声不语的态度，沈凉生知他在想什麽，却也没抢先挑明，总觉著自己先挑明了，他怕是会更难受。

“秦敬，”他听到沈凉生叫他，顿了顿才转过，见到沈凉生立在厨房门，还是惯常那副的姿态，中的问话也很平淡，“你知我今年多大了麽？”

长辈吻，“我认为你这个决定得对，”顿了顿，因著没有外人，索敞开天窗说亮话，“舍得舍得，有舍才有得，你是个聪明人，咱们国家的政策也是开明的，你尽放心，再者我把话撂在这儿，无论你们有什麽难都可以来找我说，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解决。”

“沈……”东西收拾到最後，秦敬终究忍不住，开时嗓有些哑，低闷闷咳嗽了两声。

老吴说舍得，沈凉生也很舍得，只想著事不宜迟，趁著公私合营的这风向，麻利地把事情办了，收效确也同预计的差不离，组织上非但没有为难他，反而提了表彰。

沈凉生属狗，一九一零生人，如今是一九四九年十二月，而他们是一九三六年遇见的，刨去中间互不相见的两年，在一起也终於超过十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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