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裴素章第无数次望那双冰冷而丽的血红眸。他见过她所有的模样，唯独没见过她别离时的模样，也无法想象她别离时的模样……而现在他见到了，一如既往地淡漠，但每一个字都极轻而极重地敲打在他心上。

“你住嘴！裴素章！”

她完全没有挣扎，裴素章顺利地把她送回了神。待到裴素章从门两旁的侍卫中走，一便看见了站在不远的立折。

“什么圣？”立醒说，“你是指‘神’推演……噢，那应该称之为规定……规定的这本姻缘簿？”

“是，折君。”裴素章低下，惹来立醒讥嘲的光。

她转过，看着裴素章说：“你明白我的，我不再解释。你最后没有求助父王留下，我也激你。现在，走吧。”

立醒看着匆匆赶来的立折，礼貌地扬了一下嘴角。

立折的眉登时压得极，开问她：“你知亵渎九狱圣，是何过错。纵使王犯法，也与庶民同罪。”

“好狗也不挡，裴素章。”立醒霍然声音，“更别提你还是我的狗！”

他木然地握她的手腕，将她拉起。曾几何时，当他这个动作时，她本应着声音乞求他的……

“‘神’给了你什么？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守着世与九狱的界限，让你如此反对青崖会，反对我……”立醒仰起，睫有些，但睛仍然亮而迫人，“我只是想让我妈妈那般生活在间的鬼，了却执念，归于平静……你又给了他们什么？给了她什么？给了我什么——立折，我不信你能那么狠心，抢走这个鬼，又令她生下属于九狱的孩而徒生牵念，不能转生只能徘徊于世……好，好，好。我信了，我彻彻底底地信了……”

令她意外的是，裴素章动了。用他从没有违抗过她的勇气，像以往在床上那般利落地束住了她的手臂，一下就将她倒在地上。

立醒一声不吭。仿佛他们之间，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。

“她是我的骨，我怎么会伤害她。”立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扇门里正闭着睛坐在榻上的女孩儿，叹了一声，“只是损毁了姻缘簿，也不知会生何事端。”

“折君。”裴素章说，“您答应过我，不会伤害她。”

立醒忽地大笑声，又将那姻缘簿狠狠掷到立折面前。

“呵呵……裴素章。你知吗？我还真的相信你了……”立醒也不挣扎，只是笑，“我相信你答应我，不会背叛我。看来，这是我这辈输得最彻底的一次豪赌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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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素章想，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了。

他说不话来，他已经几天没在床下和她再说过话。就像这个故事的最开始，掺杂着仇恨厌恶的，在永远不再笼罩九狱的夏天，地燃烧。

裴素章心里猛地一痛，随即听见立折命令：“把她给我带到神，令她闭门思过！三天之后，正式宣布废除她的少君之位！”

立折冷笑，说：“总比亵渎圣、破坏戒律的后代要好。”

“喂，立折。”立醒歪着冲他说，“你不会蠢到打算让他继承你的九狱吧？”

裴素章不言不语，也没再看立醒，转而又把目光投向那条汩汩淌的血河。那是世和九狱之间唯一的通路，也是她不惜逆而上也要打破的禁锢。即使打破这禁锢意味着与神为敌，即使他和他为了保护她，不惜一切要在那之前折下她的羽翼……

“这是九狱最重的罪。”立折看着她，沉静地说。

裴素章看见一滴打了回殿漆黑的石砖地，那是他在漫长的生命里唯一一次见她泪，然而也只有这一滴。再抬起，她仍微笑着说：“最重的罪么？首先是要废除我的少君之位，是吧？吧，裴素章。你不是最恨我的权力吗……”

有人朗声说。这声音难得地冰冷，面对着前也一般冷清的年轻女——

“来，告诉我。”立醒说，“我妈妈在哪一页。你又在哪一页。你命定的人，又是谁！”

乌莲立刻连带爬地向立折申冤：“折君，是醒少君一意孤行要撕下姻缘簿，尽属下办事不力，但实在难以阻碍，请您明察……”

裴素章只是简短而清楚地说：“我不是你的狗。”

“既然这姻缘簿早已规定好了所有的一切。”立醒失笑，又咬着牙，“你早知这一切都会发生，那为什么要在最开始留下她生下我，又把她抛弃——”

“——若我要他留呢？”

她要他留，所以他留。她要他走，所以他走。

令她憎恨也好，令她绝望也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