慢条斯理地端起一盏青瓷杯，闭着细细品味了一龙井，馥郁，满齿留香。听那五大三的男人在那厢骂骂咧咧，闻座下一片啧啧的长吁短叹，偷瞄着睛，去观察秦香澜的反应。只见人眸上那两柳叶娥眉，蹙得更了，绞拧成一透着怨气的翠黛绳结，却是敢怒不敢言，敢怨不敢发，轻薄的下，被些微的贝齿，咬成了二月霜雪的素。

这个半家的旱魃土匪，早些年还是无名人的时候，曾在金陵城里混过一阵。那时的秦香澜正红得发紫，如日中天，自然不会把他这籍籍无名的众多追求者之一放在里。以至于今时今日莫名挨了一顿骂，秦老板心中甚是委屈，实在不知过去何时何地，与这鲁莽汉结了冤家。

同时代的西方，有一专司制作西洋画片的地方，洋鬼们谓之“荷里活”（Hollywood）。据说，那些金发碧的西洋女，若想将形象永久地固定在画片儿之上，供大众娱赏赞叹，便要先过选角儿一关。这一关之狭隘难攻，若比作咱们国家的烽火硝烟山海关，也不甚为过。那些怀揣成名梦想的长大脯洋妞，浩浩汤汤而来，恰若奔走的千军万挤过独木桥，随意一捞就是一大把。

秦香澜的里闪激，那其中蕴的丝丝情意，全叫荣少爷摄了底。“香澜得荣大少仗义护持，自是没事，”那串柔华重又被纤纤玉手推回了几寸，“这珠，就赠予荣少个纪念罢。”

隔日，便有一张拜帖送了荣府：“香澜念荣少的护持之恩，盼再得与会。若有幸得荣少垂青，必全心报偿。”娟娟秀字，字如其人，见字如面，让人心驰神往。

“全心报偿”？是怎么一个报偿法呢？荣少爷指尖翻飞，将那张喜红的香帖夹在指尖玩得是不亦乐乎。心么？就算了。都说婊无情，戏无义，但秦老板若要以相报，本座又岂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理？

很快便有一个“有有珠”的下属，趴在悍匪耳边一阵嘀咕，那人的眸光变了几重，先是震惊，随后是不敢置信，再接着，由打量变为崇敬。待那男人反应过来，赶摔了枪，毕恭毕敬地站好了，向荣大少鞠躬赔礼。

“你他妈的！你个都没长齐的小，是哪个屎坑里来的野狗，好生狂妄！”对面一拍红木雕桌，一把手枪便应声了鞘，瞄准了荣少爷心脏的方向。在气势上，真可谓针尖对麦芒。

秦老板的意思是很明显了。既然戏注定是要叫人捧角儿的，不如自个儿先把一颗“真心”捧上，与荣大少爷这厢细细思量，看看荣大少爷的床笫之上是否暇缺，需要一个床的好伴儿。虽然荣少爷对秦老板所谓的“全心”，是半分也不信的，但也无碍他予人一个表现的机会，让他脱了衣服在自己面前尽情唱上一香艳好戏。

是时候了。荣少爷一抬手，“哐嚓”一声，泼了一杯腾腾的好茶，碎瓷片落一地，仿佛震碎了一夜的清丽好梦，叫人怅然。“好吵，太吵了。本座专程来这里，只为捧秦老板的场。怎知座上居然来一条狗，汪汪地胡吠，坏了本座听戏的兴致。”说着，清冽的眸，如同一柄有形的寒锋，直始作俑者的眉。

那怎么办呢？个个都灵，人人是戏，一试镜，把男人的心恨不得看化咯，甄选的标准又在何方？这时候，西洋的梨园行也立起来一个不成文的规矩，名曰“casting couch

近来金陵动，权柄接之际，这土匪竟又杀了回来。人生地不熟，对于金陵新贵荣少爷的威名，他自是还来不及听闻，便再度找上了落难的秦老板。这一次他对秦香澜，真是又又恨，满满“求之不得便毁之”的怨怼。

“秦老板客气。”说着，荣少爷将秦老板的指尖摸过的假串，当作真般置于鼻底下细嗅，似有满园芬芳沁脾，遂微笑着将之别在了心。

可荣少这边毫不把人放在里，只撇过去对人温柔一笑。弯腰，欠，拾起方才落台下的一串珠，轻轻递到人的手边，吐的沉音如山：“秦老板没受惊吧？”

可荣少爷有心要护的人，自然不会叫他受半的委屈。他挥一挥手，门外便小跑着来浩浩的一支卫戍队，人人军姿整肃，手持长枪，几十肃杀的目光，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狂言、胆敢挑衅军座的狂徒。几十个黑的枪，顿时把那悍匪也怔得目瞪呆，僵直地站在原地，愣得一动不敢动。

68.豌豆公主（3）灵